灰尘落在那些幸福的笑脸上,像时间落下的帷幕。
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像极了那些被遗弃的电器,外表光鲜却不被真正需要。
顾客们穿过她的身体直奔父母,就像穿过空气。那些"小姑娘""丫头"的称呼,
不过是生意场上的润滑剂,用完就消散在铜臭味里。罗艳握紧拳头,
塑料包装纸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呻吟。蝉鸣突然变得刺耳,
她想起昨天在商场试衣间听到的对话。两个年轻店员正讨论她身上这件打折款,
说"这种牌子也就学生买买"。当时她故作轻松地笑,此刻却感觉那些字句正在体内繁殖,
啃噬着某个柔软的角落。"我要考注册会计师。"她对着仓库里的黑暗突然说,
惊飞了一只在纸箱间筑巢的麻雀。这个念头来得如此清晰,就像父亲总说"人活一口气",
她罗艳也要活出个人样,让那些带着计算器目光的人看看,她不是可以随意忽略的背景板。
七岁那年,罗艳第一次明白"父亲"这个词可以没有实体。那天她攥着满分试卷冲出幼儿园,
却看见母亲坐在梧桐树下哭,落叶把她的黑头发染成了灰。
后来从邻居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真相:父亲跟着南下做生意的浪潮走了,
走时只带走了他最爱的紫砂壶。姥姥家的老房子总飘着中药味,
姥爷中风后脾气变得像六月的暴雨。某个梅雨季,她趴在结满水珠的玻璃窗上,
看楼下小朋友举着棉花糖跑过,突然听见姥爷摔碎药碗的怒吼:"赔钱货!"那一刻,
她读懂了母亲常年紧锁的眉头。最痛的是每个需要填家庭信息的时刻。开学第一天,
老师让画"我的一家",她蹲在蜡笔堆里,把黄色小人涂了又擦。
当于雪举着画满三口的作业经过时,蜡笔"啪"地断在画纸上,洇开一片血红的夕阳。
十二岁生日那天,罗艳用攒了半年的零花钱买了本《新概念英语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