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上裹着家里唯一一床还算厚实的破棉被,脸色依旧苍白,但比起前些日子的死灰,
似乎隐隐透出了一点极其微弱的血色。他闭着眼,像是在养神,呼吸很轻,几乎听不见。
这孩子……自打雪地里回来,好像真“好”了些。何大清心里那点疑虑像水底的暗草,
又悄悄浮了上来。力气大了点?眼神……也似乎不那么空茫了?可这“好”来得太邪乎,
也太不是时候!家里一粒粮都没了!“雨昂……还……还行吗?”何大清哑着嗓子问了一句,
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。何雨昂缓缓睁开眼。那双眼睛漆黑,深不见底,
平静得像两口结了冰的古井,看不出丝毫情绪。“还成,爹。”声音不高,却平稳,
不再带着那种气若游丝的虚弱。何大清张了张嘴,想问点什么,
比如那天雪地里救他们的“好汉”到底什么样?比如儿子这身体……到底怎么回事?
可话到嘴边,看着儿子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,看着空荡荡的米缸,
看着角落里饿得缩成一团的小儿子,他最终一个字也没问出来。问了又有什么用?
能换来粮食吗?他猛地转过身,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老狼,
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:“我再去转转!看看……看看谁家还有席面!”撂下这句话,
他抓起那条油腻发亮、能拧出盐花子的破围裙,胡乱往腰上一系,
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刀子般的寒风里。***北平城像个巨大的、冰冷的磨盘。
有钱人照样在八大胡同的暖阁里听戏狎妓,在东兴楼里推杯换盏,脂粉香和酒肉气混在一起,
隔着几条街都能闻到。可底层的人,在这腊月里的寒风里,却像磨盘底下被碾压的豆子,
一点点挤出最后的水分和油星。何大清佝偻着背,顶着风,
在熟悉的几条街巷和几家大酒楼的后门转悠。他脸上的冻疮又裂开了,渗着血丝,
被寒风一刮,针扎似的疼。脚上的破棉鞋早就湿透,冻得硬邦邦,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坨子上。
“何师傅?您老今儿有空?” 聚贤楼的后门口,
一个穿着青布棉袄、揣着手的跑堂伙计探出头...